原本我以為是奧國登山家寫的《西藏七年與少年達賴》揭開了西方人對神祕雪域的好奇,不過原來這本《拉薩之旅》更早,前書作者與幼年的十四世達賴建立了奇妙的友誼,本書作者則是見過十三世達賴,另外這本書還有個傳奇的色彩是作者 Alexandra David-Néel,這位不平凡的冒險家是位女性,在那個要求女性角色要相夫教子的年代裡(女性獲得「投票權」也是相當晚的事,沒有稍後的女性運動爭取是不會掉下來的),她便毅然決然地進行她的冒險事業,這本書開場白的奇女子自述,於今日讀起來,個性仍然鮮明躍然紙上
我是個早熟的巴黎小女孩,從五歲開始,就像所有的同年齡小孩一樣,一心一意想走出被圈囿的狹窄天地。我渴望穿越花園大門之外,沿著行經它的道路,一路啟程至未知之地。但是,說也奇怪,這幼稚心靈所幻想的「未知」之地,竟然總可以是單獨孤坐、四下無人的荒僻地點。由於通往它的道路始終未對我開放,我只能在花園中或保母帶我去的地方,找尋樹叢或沙丘後的隱蔽地點—-尋求孤獨。
後來,我向父母要求的禮物,一律是關於旅遊的書籍地圖,以及學校放假時到國外旅行的特權,在少女時期,我可以在鐵道附近徘徊好幾小時,被閃亮的鐵軌深深吸引,幻想它們通往的許多地方。但是,即使在這時候,我的想像並不出現城鎮、建築、歡樂的人群或壯觀的遊行;我夢想的都是荒涼的山丘、廣闊無人的大草原,以及不可通行的冰川景觀!
她真的就是一個生下來就是冒險血液的人啊
「我發誓要不計一切障礙到達拉薩,以證明一個女人的意志力有何等成就!」
先前的旅程中在邊界上被阻擋下來後,她留下這樣的誓言,終於在 1923 年到達「喇嘛禁城」拉薩,這本書就是她這趟旅程的紀錄
由於彼時雪域仍受到英國勢力影響, Alexandra 的這趟冒險是跟旅伴扮裝成乞丐朝聖者成行的,如果被發現是外國人的話,很可能被驅逐出境,Alexandra 先前幾次失敗的冒險已經有過紀錄了,但是她依舊堅持,「我準備讓他們知道女人能做些什麼!」(p.10)。由於先前已經在青海塔爾寺學習三年的時間,對雪域文化有相當的掌握,她甚至還學會了語言可以溝通,但儘管如此,由於可能被驅逐出境,這趟旅程還是不輕鬆,在通往拉薩的路上,整個過程讓我有閱讀《西藏七年與少年達賴》Dejavu 的感覺,同樣是外國人闖入神秘土地,同樣都有可能到達不了目的地。
Alexandra 的旅伴是來自錫金的喇嘛,扮裝成朝聖者的策略,一方面比較不會被認出來,人們也少有注意,這趟路途中,對於文化的掌握是最後能夠踏足禁地成功的原因,由於博巴對宗教十分的尊崇,一路上由喇嘛兒子( Alexandra扮裝成他的母親)卜卦、持咒祝福,讓他們得到了許多村民的支援,甚至在遇到盜匪時,也用同樣的手法來化險為夷。
當然進入現代,會有許多現代人認為此舉落後迷信,不過書中卻也記載到一段有些神秘超現實的際遇,某段途中遇到了奇奇怪怪的烏鶇發出叫聲,錫金喇嘛解釋是被「米瑪陰」(不是人)製造的幻境所阻,在持咒(zung)後,這些怪鳥真的都走了; Alexandra 還寫到她看到魔幻小城,同樣的錫金喇嘛很得意的「印證」因為自己有施法,所以這些幻象才告消失。這種深山森林內有精怪神秘力量說法在圖伯特也得到印證,這是跨文明的共同傳說,藏密開山祖師蓮花生大士東來也是有著降妖伏魔的玄妙故事
書中也記載了當時的政治局勢,彼時「喇嘛國王」借助了英國的力量驅逐了前宗主國中國的勢力實現了事實上的獨立,但是一反當今西方人士「Free Tibet」的觀點,在「富裕之巔」札西則時, Alexandra 見到被地主壓榨的農民,這些農民甚至懷念前宗主國較為寬容的對待:「中國人當家時,我們的生活沒這麼差…他們會回來嗎?也許…但是,什麼時候?我們也許早死了…」(p.136)
這些卑微百姓的悲慘真是令人為之心酸!(p.137)
稍後在通往拉薩的路上,她看到本可豐收卻沒開墾的河谷時,對於驅逐舊宗主國後「本土」統治的不知長進,她留下了這段沈痛的語言
與中國分離,讓西藏人損失甚多。虛有其表的獨立,只利益了那幫宮廷成員。反對遙遠中國寬鬆統治的人,現在大都懊悔了。當今的稅金,勞役及國家軍隊的傲慢與掠奪,遠甚於舊日統治者的勒索。(p.291)
雖然此地是信仰虔誠的喇嘛國王當政,但是在面臨政治鬥爭時,也是一樣的冷酷無情,作者轉述聽聞到布達拉宮肅清班禪為首的親中派,整個過程跟「慈悲」無涉
儘管說對博巴文化已經有所瞭解,但是作者還是對於許多文化提出批判,她認為有的習俗真的是迷信的可以、還有衛生習慣實在讓她無法接受,我想最諷刺的是,她特別開出一個段落寫下當地人對於喇嘛國王的宣傳,讓她覺得實在太好笑,非得要記下幾筆,因為宣傳圖博統治者讓英國國王有所求於他,這位西方女子實在完全聽不下去。(但是儘管如此,本書依舊獲得了十四世達賴的序文,達賴也曾經訪問過這位奇女子的故居。)
除卻這些比較沈重的紀錄,本書還是寶貴的紀錄到「可能以後不再是禁地」時的文化活動,像是類似西方「代罪羔羊」的「不淨之王」(Lus Kong kyi gyalpo),但是也真玄的是,充當「不幸之王」的人往往真的比較短壽、以及這裡也有雲南流傳的蠱故事,最後則是讓作者感嘆的新年遊行。
看完書也想跟著大喊:
Lha gyalo!De tamche pham 「諸神勝利!邪魔潰散」